郭德纲和刘洪沂 相声名家刘洪沂

时间: 2024-05-26
分类: 生活百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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郭德纲和刘洪沂 相声名家刘洪沂(1)

相声圈内圈外的很多人都知道,刘洪沂老师是相声传统的捍卫者,经常发表尊重传统的言论。那天下午在刘老师家采访他,他一口气聊了四个小时,从天亮聊到天黑,到最后还是意犹未尽的样子。

他是讲相声规矩的老先生。不管是拜师摆知的讲究,还是向人调教的姿态,以及相声台词的改动,他认为都应该有相应的规矩。他很尊重侯宝林先生,其间时不时都会提起他,讲这位大师的言行对自己的影响。

有人说刘洪沂老师脾气不好,这从他接连三次大骂文化副局长的经历就能看出来,按他回忆当时骂得直接而难听,考虑到影响访谈录中无法用文字还原。脾气不好的基础是他的耿直,会议上当着姜昆老师的面发言,他能直接说姜昆老师的代表作不会成为经典。而他通过成立相声研究中心来拯救相声的说法,多少又有些一厢情愿。

侯耀文老师曾经是他的领导和同事,说到这位故去的相声名家,刘老师惋惜中带着埋怨。而对于侯耀文老师当年收郭德纲为徒的选择,他表示理解的同时也有所担心。另外他关于郭德纲的评论也引人思考——你们挑毛病说人家穿得破,那你就应该穿一件好的出来。

访谈过程中能看出刘洪沂老师对相声充满真爱,很多时候说到一些相声片段,他都禁不住起身仿学,从演唱到身段。采访刘老师的那段时间,他正在为其后举行的个人从艺六十周年纪念演出做准备。刘老师不无感慨地说,2018年下半年相声界走了不少人,所以我们搞这样一次活动喜庆喜庆,赶赶霉运。

访谈后不到一个月的2月16日,刘洪沂老师与何云伟在纪念演出中合作,重新演绎了他30多年前的获奖作品《包公传奇》。

郭德纲和刘洪沂 相声名家刘洪沂(2)

刘洪沂接受采访中。杨明拍摄

刘洪沂访谈录

刘洪沂:1950年生,北京人。自幼受家庭熏陶,颇具艺术天赋,学习过京剧表演。1968年参军,在部队宣传队演出相声、话剧等。复员后进首钢艺术团,进行相声等文艺演出。文革后先进燕京曲艺团,后进北京市曲艺团任相声演员,拜王世臣为师。后调入中国铁路文工团。八十年代先后与李建华、李嘉存合作。代表作品包括,《包公传奇》、《赴宴斗鸠山》、《翩翩起舞》、《学评书》、《武坠子》等。

郭德纲和刘洪沂 相声名家刘洪沂(3)

刘洪沂接受采访中。杨明拍摄

“我们这岁数撂地演出过的,北京只剩我一个”

刘洪沂:很多相声的传统,现在都成误传了。

问:比如说呢?

刘洪沂:我们这个行业都得拜师,我们那些先贤们,在我心目中都是神仙,传承下来的东西尽管有些不适用了,但还有它的现实意义。比如说拜师仪式上的“引保代”,说法就不一样。

问:代师的说法好像不一样。

刘洪沂:对,我们现在把代师讲成什么呢,师父不在身边,就请一位代师来教,这是错的。其实代师说的是代笔师。“引保代”这三位老师并不是全得内行。比如我的师父王世臣先生,当年他的引师就是一和尚。那和尚认识一个说相声的叫陈雨亭,给孩子找了碗饭吃。保师一手托两家,保这孩子别跟老师学坏了。

问:保师必须是行里人吗?

刘洪沂:应该是。

问:代师就必须会写字对吧?

刘洪沂:代师一般都请教书的先生,这里有很多老规矩。

问:八十年代有段时间不太讲拜师的规矩,这些年又开始有所回归,是说明行里人认为有些传统还是需要保留对吗?

刘洪沂:需要保留。现在不再有入室弟子,都是成年之后拜师,不过三节两寿到家看看,给师父拜个年,这都应该有,不忘师恩。演员出去都得讲规矩,对别人表示尊重。南京的张永熙先生来了,我这儿鞍前马后伺候着,张先生说,洪沂你对我这么好,我跟你说点儿什么呀?我给你说个《卖屁帘儿》吧。我说好,我就赶紧站起来。苏文茂在边儿上,他说你干嘛呀,坐下坐下。我说不成,坐下我记不住。是记不住吗?不是。

问:就是尊重。

刘洪沂:就是尊重。我老师当时就跟我说,人家要问你,会,你都得说不会。比如人家问你《卖布头》你会吗?我会。《对春联》呢?我有啊,我演100多场啦。人家一听,就不给你说啦。你得说,我学过,但是我不瓷实,您再给我说说,这才行呢。也许他说的还没你这个好,但他不定说出哪句来,你能有用。有人说我们这教育方式太落后,其实这是最先进的教育方法。在清华大学讲课的时候,头一堂课我就讲八个字,“记问之学,口传心授。”口传是指老师这边儿,我认为“心授”其实是“心受”,指的是学生用心学习。记问之学,不要怕问,是自己的就是自己的,不是自己的就不是。《武坠子》,全国可能就我使这个最好,里面有一番儿是别人没有的,这是我小时候在地上听的。唱词里来回倒腾这秦琼,我说完李伯祥跟我说,兄弟,你这段儿是三条腿儿,我说怎么三条腿儿?“说秦琼道秦琼,山东有座历城县,历城县里有秦琼。”他说中间应该再加上一句,“秦琼家住在山东,”这才行呢。我说我得谢谢您。后来魏文亮问我这段儿词,我拿起笔来就给他写,我当时告诉他,其中那一句是李伯祥先生给我添上的。这话后来传到李伯祥耳朵里,他说洪爷,以后有什么不明白的你还问我。咱得讲究,不能黑不提白不提,把肉埋在饭里,下回有错儿人家也不给你说了。跟别人学东西不寒碜,我跟徒弟还学呢。《八扇屏》里有一句,云罗伞盖,徒弟跟我说,他在雍和宫看见的,那叫轮罗伞盖。我说孩子,今儿这堂课你是我老师。所以我们的一些传统还应该保留,这不应该说是糟粕。

问:您是共和国的同龄人,出生于文艺世家,父亲是刘醒民先生,他成立的剧团就叫天桥醒民剧团,这个剧团都演什么?

刘洪沂:唱滑稽戏。其实就跟现在戏曲小品那意思似的,往传统京剧里加相声包袱儿。“穷不怕”朱绍文先生是唱小花脸的,咸丰死了停止娱乐,不让唱戏,他就往戏里加包袱儿来演。我是在地上干过的,我们这岁数在地上干过的,北京现在应该就剩我一个了。我7岁就在天桥撂地,9岁进剧团,我今年从艺六十周年,这是从9岁算的。

问:您母亲是京剧演员,是中国第一位女花脸表演艺术家,您后来说相声以柳活见长,是不是与家庭的熏陶有直接关系?

刘洪沂:有关系,而且我也好唱花脸。不过我是9岁进新兴京剧团才真正开始学戏,在地上的时候我什么都唱,以花脸为主。

问:您7岁的时候都已经建国了,那时候还能撂地吗?

刘洪沂:能,一直到1959年,我们撂地唱戏的才没有了。新兴京剧团有学员班,我算插班。

问:那就是说,并不是一解放艺人们就直接进院团了。

刘洪沂:不是,很多艺人不愿意进院团,因为好汉子不挣有数的钱。而且从旧社会过来,被政府管着一时也接受不了。侯先生为什么能成?一解放,尤其那电台,多大宣传力?解放以前他其实也不说相声了,宝林大药房,开药铺了。侯先生和同行关系不好,演出他要求长“份儿”(收入分配比例),后来侯先生不干了,没人跟他搭班。那时就已经快解放了,1948年左右。

问:他当时太红了。

刘洪沂:红,但总涨钱大家受不了,他和郭启儒开份儿是一九份儿,他占九。按照那会儿的规矩,钱下来分成三大堆,逗哏拿两份,捧哏拿一份,这就够可以的了。大家为郭启儒感到不公,但郭爷说了一句话,我养家不置气,置气不养家,尽管我们一九份儿,但人家给1000块钱我能拿100,我跟你合作,就算我拿六你拿四,人家给咱们100块钱我才拿60块钱。所以那会儿侯先生就开药房了。

郭德纲和刘洪沂 相声名家刘洪沂(4)

侯宝林、郭启儒表演相声

问:您在新兴学了多长时间?

刘洪沂:一年多,1959年我去的,1960年北京好几个团下放,比如李万春先生下放西藏,那怎么唱啊?后来又内蒙,还有的到宁夏、云南。

问:那您学相声是什么时候?

刘洪沂:我头一回说相声是九岁。我哥哥单位每年搞联欢,我在他们单位说过。我哥哥会说相声,他考过北京曲艺团,让高凤山给轰回来了,他和我爸是老交情,他说你爸不让你们干这个。表演的时候,我从一个大箱子里变出来,然后和一个姓薄的老头儿一起说,他给我捧哏。我说的第一段是《戏迷游街》,我好唱。从剧团出来之后,因为我学的不是相声,宣武区文化科就给我分配到皮影剧团,在那儿一直工作到文革。那时候业余没事儿的时候,偷着说相声。后来进工厂,让我们接受工人阶级再教育。

问:轧钢厂。

刘洪沂:对。进厂不到半年正赶上征兵,我就参军了,基本也没在连部待,主要在宣传队。但是这三年宣传队的实践,可给我后来打下不小的基础,比如我有个段子叫《翩翩起舞》,全是学各民族舞蹈,那些舞蹈是我在部队学的。

问:那是真跳还是歪跳?

刘洪沂:是真跳,但是后面会找包袱儿。那时候不让说相声,我们就不管这种表演叫相声。比如学朝鲜舞,最后再说您这是朝鲜舞,我这是太极拳,但中间的动作得显出美来。我们相声讲究“腥加尖”,这段儿舞蹈就算是“尖”的。再比如我后来获奖的《包公传奇》,那里面八段唱,七个剧种,我要是先拿本子现找,这可来不及,要有平时的积累。部队哪儿的人都有,五湖四海嘛,比如《包公传奇》里面的沪剧,我就是跟上海兵学的,就算攒下了,多年之后就用上了。我现在跟孩子们也说,一定要做有心人,你等要用的时候现学那可来不及。给我《包公传奇》本子的时候,廉春明先生跟我说,你根据你演唱的特点,本子你随便修改,怎么顺嘴怎么改。团里说,一个星期我听你这个段子里的全部唱腔。八段儿啊,我整宿睡不着觉。那段子里还有段儿评戏,最早我想用秦腔,也是悲腔,但评戏更适合这个人物。段子里沪剧的演唱,我还专门请教过歌剧舞剧团一位上海大姐,一个词一个词地改,味儿就出来了。相声演员平时就要多留心,多积累,到用的时候才得心应手。

郭德纲和刘洪沂 相声名家刘洪沂(5)

刘洪沂接受采访中。杨明拍摄

“我们继承传统,但绝不抱残守缺”

问:您从部队复员后又回轧钢厂?

刘洪沂:对,从那儿又调到首钢,那里有个艺术团,过去叫宣传队。京韵大鼓也唱,快板儿也说,在那儿我认识的廉春明。

问:廉先生也喜欢京剧对吧?

刘洪沂:他怎么成为相声作家的呢?太艰难了。他爱人神经衰弱,睡不了觉,他成天得给她讲笑话说故事,她才能睡会儿,讲着讲着没得讲了,就找老相声书给她念,念着念着没得念了,就开始自己瞎编。就这么成的作家。人都是因为难,后来成事儿。侯先生怎么成艺术大师?他说是“因为我饿”。我们那会儿为吃上饱饭,就得自己长能耐,现在的孩子们再也饿不着了,学本事那就不能再凭饿,你们得凭爱,你们得真爱相声。现在有人说大学生进入相声队伍,能提高相声业务水平,瞎说八道,这可是对相声危害最大的一句话,为什么?艺术和学问不能等同,侯宝林大师上过哪个大学?刘宝瑞上过哪个大学?马三立上过大学吗?什么叫赵佩茹、“小蘑菇”,小蘑菇九岁能成名了,哪大学毕业啊?再看我们现在这大学生,他们在学校里什么不说啊?现在我们出了一个臭活大王,他就是大学生。这和学历有关系吗?我们那些老先生的艺术水准高,给自己定位高,现在艺术水准低,说脏话的,骂大街的,那种拙劣的表演,庸俗的东西,这跟学问可一点儿没有关系。这些人是有辨别能力的,为什么还要这样?这就属于意识问题。那天和李伯祥聊天儿,他说兄弟你说现在怎么办,咱没法儿看啊,使茅房话,俩人在台上比划,这个东西还能上台?这还都是大学生。所以我对这句话绝不能认同。

问:他对自己缺乏艺术上的要求。

刘洪沂:您听听刘宝瑞的东西,什么时候听你都觉得有意思,都听过几遍了你还爱听。他的语言有魅力,同样一句话出自人家嘴里,他的高矮音、逻辑重音、语言节奏,那是技巧,那跟学问两回事儿。我常跟孩子们说,有包袱儿的地方你要下功夫,没包袱儿的地方更要下功夫。

问:你得吸引人听下去。

刘洪沂:对。我学徒的时候,周围那全是神仙,在北京曲艺团,我师父王世臣先生那就甭说了,还有罗荣寿、高凤山、王长友先生。我师父就说了,孩子,说相声别图省事儿,省事的艺术不是艺术。

问:没有近儿可抄。

刘洪沂:你老得琢磨,脑子一天不能闲着。王长友先生跟我说,孩子你打算干这行儿吗?我说打算干。他说,别在这里当混孙,多听东西,多学东西,人家那里有个五个包袱儿,到你这儿成四个了,有一个不响,找你的毛病去。

问:那是功夫没下到。

刘洪沂:功夫没到。老先生这些话老在我耳朵里头。高凤山说,你们先把自己变喽,变成虫子, 别变错了,变玉米虫儿,要变洋辣子那害人。什么意思?钻进去吃,钻那芯儿里头吃。老先生们没有那么多理论。

问:但道理在这儿呢。

刘洪沂:道理在这儿。有一次我问罗荣寿先生,我说罗大爷,我这儿有一个包袱儿不响,毛病在哪儿呢?罗先生说,小子,先别琢磨它响不响,你先琢磨你说这段儿人家观众怎么能坐那儿听,人家都没耐心听你,你那包袱儿响得了吗?我今年都七十啦,我还琢磨活呢。我和李国盛老师说那段儿《忠义千秋》,关羽归顺曹营,说曹操对关羽“够朋友讲义气”。曹操是什么人?大汉丞相,大军事家,大文学家,他能够朋友讲义气吗?那太江湖了,这说的不是曹操,这是窦尔敦。后面还说关羽不被高官厚禄所收买,这太水了,太土了。正好我在家听一出戏,李少春、袁世海的《灞桥挑袍》,我就用了里面那句,“情不可谓不深,义不可谓不厚”。关羽不被高官厚禄所收买,改成财帛不动其心,爵禄不移其志。我改过来之后,没过三天在北大演出,台下坐的都是学者教授,我这段儿是个小贯口,没有包袱儿,台底下“哗哗”的掌声。

问:没有包袱儿也能显出语言艺术的魅力,现在很多相声演员说话太碎,没有美感和艺术感。

刘洪沂:那人家观众没法儿耐心听啊。一段相声13分钟结束,你台上说了28分钟,为什么,你说了15分钟的废话,加那么多零碎儿,你让人怎么听?现在倒是方便了,录音录像都有,没有人给你说不行。比如有些表演是要有相儿的,相儿学不到,拿话来解释,那废话就多了。还别说是孩子们,我们现在有些成了名的演员还做不到呢,为什么?没琢磨段子。我们尊重前辈,尊重大师,但不是照搬他们。侯宝林大师,那时候是当之无愧的大师,不是没有错儿。听他的《打灯谜》,远看是条狗,近看是条狗,打它也不走,骂它也不走,一拉他就走,什么呀?死狗。咱们不是说给老先生挑毛病,他可能没想到。说你骂它也不走,这狗你骂它它懂吗?我们再往下教不能这么教了,给改成轰它也不走。

问:是这个道理。

刘洪沂:不是大师就没有毛病,他们那一代比起上一代,也修改了很多,不断修改发展,我们相声才能达到高峰,我们得继续琢磨继续修改使它更完整,这是我们的责任。网上说我是传统相声的捍卫者,不光是捍卫,我也在修改它。我们继承传统,绝不是因循守旧,抱残守缺。我们开拓创新,也不是外道天魔,离经叛道,把相声改得面目皆非。说传统相声,就得穿大褂儿,才能把观众带到那个年代。侯先生有一件大褂儿,太漂亮了,银灰色,纯毛派力司,穿上又干净又挺实,白袖口儿一挽,精神。侯先生走到人边儿上,总有一股清香味儿,大褂儿每天下来都喷香水儿。我问他原因,他说小子,你以为我臭美呢,咱们这衣服你能天天洗吗,但每次演完身上有汗,这股汗腥味儿走人身边儿招人讨厌,你喷香水儿就不讨厌了。我现在有时候也喷点儿,有人说你怎么跟娘们儿似的,不是,这是艺德。有人现在穿一身灯泡儿说相声,你能把那段子给大家说乐吗?

郭德纲和刘洪沂 相声名家刘洪沂(6)

三人合影。右为刘洪沂,中为侯宝林

问:现在有些演员戴耳钉,那时候手表都不让戴吧?会转移观众注意力。

刘洪沂:手表,戒指,眼镜。像高英培,到晚年实在看不清他上去老撞台上那话筒,这才戴眼镜。在那之前就算看不太清,他一上台也把眼镜摘了。

问:讲一个舞台形象。

刘洪沂:舞台形象。高英培也有自己的办法,怕撞上每次上台前先量步子,看走几步正好撞不上,可是不能每次都让你量啊,这才戴眼镜。现在我们的演员穿什么颜色大褂儿都有,人家观众光琢磨你这大褂儿了,你挡仨包袱儿。

“马季先生说,《包公传奇》应该得一等奖”

问:咱们说说您的合作者,您和李建华老师合作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?

刘洪沂:1982年。他当时在石景山文工团,我是在燕京曲艺团。

问:跟康松广老师你们在一起。

刘洪沂:对,曲艺团要改集体所有制,我们就不干了,我们就到北京文工团了。原来我是跟我哥哥一起说,这一撤他回原单位了,我进北京文工团就一个人。原来有俩演员,其中一位逗哏就找了建华,可是建华跟他们年岁差不太多,我当时30来岁,建华二十七八岁,但他长得老成点儿。有一场缺场,我们就临时搭了一次,对了对活我们就下场,下去就火了。

郭德纲和刘洪沂 相声名家刘洪沂(7)

刘洪沂家中相框。青年刘洪沂与李建华

问:本来您比他大点儿,但显不出来。

刘洪沂:对呀,现在我们俩站一块儿更得了,他像比我大七八岁的。他论着还管我叫师叔,现在我都快叫他大爷了。

问:你们俩最早说的都是哪些段子?

刘洪沂:《翩翩起舞》、《学唱黄梅戏》、《杂学唱》。

问:您进北京市曲艺团是哪一年?

刘洪沂:1984年。北京文工团后来转成儿童艺术剧团,正好北京曲艺团要扩编三队,我和建华就去那儿了。

问:你们进团的时候,廉春明老师已经在北曲了是吗?

刘洪沂:对。

问:1986年相声大赛,有两段相声特别突出,都是廉春明老师的作品,一个是李金斗、陈涌泉老师表演的《武松打虎》,一个是您和李建华老师表演的《包公传奇》,这个作品您进行了大量的二度创作是吧?

刘洪沂:对,廉先生写完之后他跟我通了个消息,他们创作室写完的东西要交团艺委会,艺委会来认定谁来表演合适。他交上去之后跟我说,我有一个《包公传奇》,里头全是唱,你使合适。我就找团长于真说想表演这个,于真说不行,你拿不动。当时我刚到团里两年,究竟我飞多高蹦多远,团里并不知道。当时团里想给王谦祥。他说你要拿这个也成,王存立有一个段子叫《老事新办》,你先把这个上下来,我再给你那个,我说行。这是一个星期五的下午跟我说的,当时给我本子,说下星期一他要看。我赶紧把李建华叫到家里来琢磨。周一就在他办公室说这段儿,他先乐了。

问:这是一个以唱为主的段子吗?

刘洪沂:没有唱。他们认为我就是唱上成,说功差点儿,因为有一个笑林比着。笑林就会唱,不会说,一个包袱儿使不响,他们以为我也这样儿。听完之后他说,礼拜三演出吧。到周三我们就演这个,一使就响了。下场之后我问于真,团长您看怎么样?我认为他会夸我两句,结果他蹿了,你使的叫什么呀?你给观众都逗成那样儿了,人家还注意这主题吗?当时谁都不敢跟于真叫板,我是真急了,我就跟他说,我给使响了倒不对啦?我们这相声就得逗人乐,你说过这个使响了给我《包公传奇》,不给不成。就这样,那段子才算给我。一个礼拜,他要听我的全部唱段儿。天天我就睡不着觉了,老伴儿在里屋,我在外边睡钢丝床,那会儿没有录音机,我有一个砖头式的,听着听着睡着了,有两句唱词我真是做梦当中串起来的。一周之后我请于真听了一遍,他说行。但等我把这节目演响了,要参加全国比赛,结果又出毛病了。于真说,洪爷你把这活给谦祥吧。我说给他行,我给他原稿,我改的本子包括新唱腔,我不能给,这是我付出的努力。这话传到谦祥耳朵里,谦祥找到团里说,团长我不能接这个,洪沂都火得那样了,我给接过来,您这不是给我们制造矛盾吗?而且谦祥还说,他学旦角青衣行,但他没有大嗓儿,那里面包公得唱花脸。人家当然也是谦虚了,这样这个段子才保留在我这儿。1986年参加大赛之前还有一场北京文化局比赛,我们是四对儿,笑林、国盛,谦祥、增瑞,金斗和陈(涌泉)先生,还有我和建华,其他三对儿都获奖了,只有我和建华这个没有获奖。没有获奖意味着不能参加全国比赛。

问:金斗老师他们就是《武松打虎》那段儿?

刘洪沂:对,另外谦祥他们是《驯马专家》,笑林他们是《一桶罐头》。当时中央电视台的比赛和文化部比赛时间撞车,中央台因为看到了我的作品,就说《包公传奇》没有获奖那我们也要。当时的个人表演评奖原则是照顾新演员,陈先生是老演员,金斗就获奖了,我们这场我算是岁数大的,所以建华就获奖了。《武松打虎》获得作品一等奖,我们是二等奖。不过要按马季先生说,《包公传奇》应该算一等奖。马季感觉这段相声明白,说完让人明白怎么回事,《武松打虎》得让人琢磨。

问:《包公传奇》是反腐倡廉的,《武松打虎》娱乐性更强。

刘洪沂:对。另外马季先生还说,《包公传奇》是“人保活”的段子,里面没有大包袱儿,《武松打虎》是“活保人”,本身写得就有意思。

问:有马季先生这话,您心里也能平衡一些。

刘洪沂:我那会儿初出茅庐,本身对拿奖也没当回事儿。姜昆去年跟我说让我去当央视相声小品大赛评委,我说我不去,我一说实话就得罪人,还是别去了。但你看那比赛,非弄俩不会说相声的博士上去。

问:公式相声。

刘洪沂:对呀,其实这是节目为了找点,最后评委就说那不是相声,不是相声你让他们参加相声大赛干嘛?我算是1986年央视大赛的黑马,开始都没看好我们,最后我们拿奖了。结果这时候文化局要给我们补一个奖,这时候我倒难受了。因此我大闹文化局,我找到分管副局长理论,痛痛快快一连骂了三通,结果文化局后来也没找我后账。

问:如果是现在,您就上黑名单了。

刘洪沂:捅娄子了。我现在爱骂人,也是从那会儿开始的。

问:您骂人这起点高。说回《包公传奇》,在我们看来这个段子有两个看点,一方面是您这边下功夫的唱功,另一方面建华老师很多蔫包袱儿也很有意思,比如小铡刀咯吱咯吱的动静,他那些包袱儿你们是怎么商量出来的?

刘洪沂:当时有一个电视剧。

问:一休吧。

刘洪沂:对,那里那歌就是“格叽格叽格叽格叽”,本来这段子就缺包袱儿,我们就把这个加进去,包袱儿响了。我们那会儿曲艺团非常团结,金斗看我最早是一上来就唱,他就说观众还没反应过来直接唱效果不好。正好那天晚上我看电视上演《群英会》,曹操上场有一段摇板,我就把这个家伙点儿加进段子里,而且建华凭他拙劲儿的表演在这里还要下来一个掌声。我给笑林也出主意,他说《一桶罐头》,我说你能不能用倒口,结果四个小战士用四种方言,效果很好。杨少华先生当时问我,中央台大赛我们天津曲艺团来了四对儿演员,你们北京曲艺团四对儿,天津有马志明、谢天顺,李伯祥、杜国芝,侯长喜、王世勇,常宝丰、王佩元。他问,为什么这奖你们都拿走了?我说,您让我实话吗?说实话,首先我们团结,先说演员和作者,廉春明的本子给我们,让我们随便改,给我们二度创作提供很大方便,天津成吗?王鸣录写一个本子,说什么,一个字不许动啊,“动我一字,如淫我母”,这谁还敢动?他就说他会说相声,本子里都处理好了。演员和演员也得团结,知道别人不对,故意不告诉他,让他糊涂一辈子,这哪儿行?我们这边儿都能提醒儿。

问:马志明老师那次应该是得了一个二等奖,但总之是天津不如北京这边成绩突出。

刘洪沂:我们四对儿都拿奖了,团长于真坐在走廊那儿哇哇地哭,他激动啊。别看于真霸道,现在你想起这么一个人来,曲艺团如果一直有这么一个团长,不至于到现在。他是延安的娃娃剧团出来的,拿曲艺团当自己家,他是真爱,现在哪儿有这样的领导啊,全是过路。

“每次上场,我多放出李嘉存四步”

问:咱们再说一下您和李嘉存老师的合作,你们搭档是从您进铁路文工团之后吗?

刘洪沂:进铁路之后。

问:他当时已经进铁路了是吗?

刘洪沂:没有,他当时在铁指文工团,刘全和刘全利他们原来也在那个团。他那会儿是真不会说相声,我到铁路是跟一个师哥田战义合作,后来他得了病,红斑狼疮,那时我调进团还没半年,就单着了。这时候铁指文工团解散,我们团就把嘉存借过来了,当时我脑子里老有建华那形象,那会儿建华形象可不是这样,那时候他还挺精神的呢。我总想着身边站着一个小胖子,好看。

郭德纲和刘洪沂 相声名家刘洪沂(8)

刘洪沂和李嘉存

问:嘉存老师那会儿头发多吧?

刘洪沂:多。不过嘉存刚来的时候是真不灵,我没少着急,我老伴儿说,别跟他费劲了,那么多量活的呢,你再找一个。我说搭伙三年,不火自转,我说我有这能力,建华刚开始跟我搭伙的时候也不灵,我现教,他不也成了吗?我们全国也获一等奖了。后来我们演《武大郎卖烧饼》,俩人得对唱,不会唱就得练,后来也成了。嘉存五音不全,后来他学唱老旦,听得耳朵都聋了。当时嘉存住玉泉路,我住在白家庄,这条道五十里地。

问:自行车?

刘洪沂:自行车啊。

问:那不还得骑上一小时?还不止。

刘洪沂:不止啊,尤其天儿再热,大夏天儿的,一身臭汗。

问:他那会儿已经很胖了吗?

刘洪沂:也挺胖的,但比现在瘦点儿。他最开始唱得也不灵,唱《智取威虎山》,几句下来吓得我们家那狗直叫唤。排了一段时间团里下去演出,到山海关演,上台前我一摸他那手,冰壶儿凉,全是汗。我说你紧张什么,他说我怕,我说我使活,你甭害怕,绝掉不了地,使活我尽量使“一头儿沉”的。

问:更多观众知道嘉存老师,还是通过蓝天六必治那广告,“吃嘛嘛香”,那是在你们开始合作之前还是之后?

刘洪沂:之后。

问:当时广告商是怎么找到他的?

刘洪沂:当时那厂子都快完了,后来贷款做这广告。厂子找到他他问我去不去,我说去。包括演那《宰相刘罗锅》,而且他是先拍了《宰相刘罗锅》,后来拍广告找的他。本来拍《刘罗锅》是让我们俩去,我演刘安,他演张成,他当时还没调到我们团里,他比较自由,我没那么自由。笑林还没有调过来,侯耀文又病了,说唱团里没人啊,所以我不能走。当时我们俩已经开始合作,我跟嘉存说你去拍,咱俩谁火都是火。

问:我看有段时间你们说的段子总拿“吃嘛嘛香”说事儿,每次效果还特别好。

刘洪沂:广告是他天津一个朋友找他拍,没给他多少钱,他也不是为了钱,冲朋友拍的,结果就火了。那段时间我们一出场,主持人一说下面有请刘洪沂,观众不知道是谁也没反应,又一说“吃嘛嘛香”的李嘉存,下面观众“哗哗”地鼓掌,碰头响。我们往上一走,观众光看他了,但终归这一场我是逗哏呀,主动权还得在我这儿啊。所以每次上场,我多放出他四步去,大家看到他就想,他是跟谁呀,然后我再上来,大家就看我这边儿了。我得把注意力集中到我这儿,这活才好使。

问:这都是舞台经验啊。

刘洪沂:舞台经验。咱不说夺戏,你夺不回来这活就没法儿使啦。

郭德纲和刘洪沂 相声名家刘洪沂(9)

刘洪沂接受采访中。杨明拍摄

“慰问演出也不偷懒”

问:我听说有一次表演传统活《武坠子》,您在台上激动得吐血了,这是怎么回事?

刘洪沂:没有吐血,但真晕了一下,我扶着桌子站那儿了。那两天我胃不舒服,而且我在台上不会“偷油儿”。

问:就是不惜力。

刘洪沂:对。当时我觉得嗓子眼儿发甜,就有点儿晃,我就扶住桌子,可能嘴里出来点儿血,我给咽回去了,我要真在场上吐到那儿,那怎么办啊?

问:那是什么时候?

刘洪沂:那是我们下去慰问演出,由西安到西康有条线儿,全是走山道,吃得又不好。我得随着李嘉存吃,他回民,将近20年我都跟着他吃,到我们家有一套茶具,回民专用,没有这个怎么办?人家到家连口水都不敢喝。长期合作,就得讲究这个。侯先生说过,演出之前厚味的东西不能吃,蒜、葱、韭菜。我们吃烤鸭,如果当天有演出,不吃葱。你跟人家合作,你一甩脑袋一张口,人家捧哏怎么受啊?如果离观众再近点儿,唾沫星子、韭菜花都崩出去了,这不成。这是老先生留下的东西,不是臭毛病。

郭德纲和刘洪沂 相声名家刘洪沂(10)

刘洪沂和李嘉存

问:你们的慰问演出非常多,面对这种表演你们是一个什么样的心态?是差不多就得了,还是我该怎么演怎么演?

刘洪沂:跟您这么说,有一次我们下去演出,我跟侯耀文吵起来了。那次李嘉存冒冷子说这么一句,也是实情,他指着侯耀文说,你们不去演出人家是遗憾,你去了人家还是遗憾。

问:这不是开玩笑说的?

刘洪沂:不是。当时还是在一个会上,他说,我跟洪沂老师我们没有偷懒。

问:您是真演。

刘洪沂:真演。有段儿《学评书》,我有一个铁板桥,人要往后栽,洋灰地我也那么使。千人瞧,万人看,那么多观众,你糊弄得了吗?而且你越到基层,你看人家那些干活儿的,那都是玩儿命的活,你不受感动吗?你凭什么演出的时候偷着摸着呀?另外你一回偷懒,两回偷懒……

问:就油了。

刘洪沂:不偷油儿,从不偷油儿。我们有一个演员,穿四件汗衫,上面扣儿都系不上了,赵伟洲说你脱喽,那位说我冷,赵伟洲说你冷也得脱喽,你看人家那舞蹈演员都穿着纱。所以犯晕那次就是因为条件不好,吃得不太好,又冷,我晕了一下,李嘉存见我有状况,就赶紧多说几句,给遮过去。要不说演员在上台前一定要对活,这样到台上他听你那句不对才能作出反应。

“侯耀文只要站台上就是个角儿”

问:说说侯耀文老师。进入铁路文工团之后,侯耀文老师和您是同事也是您的领导,其实你们两家是父一辈子一辈的交情,对于侯耀文老师的艺术您如何评价?

刘洪沂:侯耀文啊,好演员,他虽然有些生活习惯不好。他为什么去那么早?这跟他的生活习惯都有关系。夜里不睡,一天不起,大伙儿该吃饭他还睡觉呢,等他起来给弄点儿什么吃,给下点儿面卧俩鸡蛋,做完他还没起来,等起来之后饿得要命,那面都坨了,弄壶开水往里一倒,呼噜呼噜吃进去。长期这样,这人受得了吗?他可不知道,整天跟我们说,嘿,你们瞧我这身体,扇子面儿,人家给我算卦说我能活92。但是侯耀文到后来岁数也大了也当了领导,他知道疼人了,原来不知道疼人,他有一句话,你们谁也不敢欺负我,可是你们谁都欺负我。

问:这是指什么说的呢?

刘洪沂:这话对他特实用。他父亲是侯宝林,他自己又是团长,你说谁敢欺负他?他也有霸气那劲儿。人家领会错了我一句话,我说他有霸气……

问:我接下来正想问这个问题呢,您说。

刘洪沂:这个霸气啊,跟霸道是两个概念。霸道就是不讲理,横不讲理竖不讲理,他不是,他是霸气,我们演员缺的就是这霸气,很多演员在台上就是没霸气,你火不了。你看他在台上没说驼着腰、冷着背,没有,倍儿挺,他老是爱扽扽衣裳,这是毛病。老侯先生跟我说过,你站在台上你害什么怕呀,你在台上就算使错了,我也不可能到台上把你扽下来呀。表演就需要霸气,不管谁看着,照使。我们有的演员怵阵,一到比赛就压力,有什么压力啊?侯耀文在的时候你没理会,他不在了,咱北京开相声大会没底角儿了,你别管侯耀文说什么,他站那儿就是角儿。我在团里没输过他,但是有一样儿,你是好四梁八柱,挎好刀是你的责任,挎刀还看给谁挎,笑林要说攒底,我挎刀的话他接不住,侯耀文没问题,你再怎么火,他再上去也那样儿。

郭德纲和刘洪沂 相声名家刘洪沂(11)

侯耀文

问:您说的挎刀是在他前面出场对吧?

刘洪沂:对对对。

问:您关于霸气这句话,是在侯耀文老师去世之后的追思会上说的。您说他这个人霸气,想一出是一出,当时确实引起一定争议,您的意思不是贬义。

刘洪沂:不是贬义。他思想活跃,所以说是想一出是一出,包括我们搞创作。

问:想法儿多。

刘洪沂:想法儿多。搞创作的时候,他说咱们不能各自在家写,你们写不出来。他给我们弄到一个地方,集中在那儿琢磨活,集中排练。今儿说得好好儿的,明儿个变啦,你跟不上他的跳跃性思维。

问:他曾经想在铁路文工团说唱团打造出一支全国最优秀的相声队伍,是吧?

刘洪沂:他有过这想法。

问:但那时候距离他最后走已经没几年了。

刘洪沂:这是一个原因,再一个我觉得当时铁路文工团进演员把握得不好,你想打造优秀队伍,但你进的这些演员呢?

问:您又要得罪人了。

刘洪沂:前段时间团里排戏,请我回去说说,我说,进来这些年轻的都轰走,一个别留。团里说不成啊,咱们都跟人家签约啦。我说咱们铁路文工团和曲艺团不一样,曲艺团有学员班,你能培养,我们不能培养。

问:拿来就能用。

刘洪沂:拿来就得用,所以他们艺术不成熟你就不能用,你说那孩子条件不错咱培养两天,谁培养啊?而且这些人多少都有点儿裙带关系了,这是我徒弟,那是他学生。我们进文工团的时候没有任何关系,就是看本事。

“侯耀文收郭德纲是一石四鸟”

问:我问一个关于郭德纲的问题吧。2004年侯耀文老师收郭德纲,当时作为在团里的人,你们当时有没有什么想法?

刘洪沂:有,我跟侯耀文说过,我说您收郭德纲属于一石四鸟,第一,郭德纲在社会有影响了。

郭德纲和刘洪沂 相声名家刘洪沂(12)

侯耀文、郭德纲与王惠

问:但当时还不是特别火。

刘洪沂:不是特别火,但有影响了,我说侯耀文你看出这苗头儿来了。那会儿郭德纲还跟我们一起搞创作,他叫我洪沂叔,那会儿晚上他去找我,我给他说一个小垫话儿,说到天亮四点。咱不管他后来怎么变,当时我跟耀文说,一个是团里需要这样的人才,当时我们面临退休,我们退了团里怎么办,没有支撑。那会儿如果真的实现了,到现在不正是团里挑着干的人吗?再一个目的,你郭德纲再能折腾,你是我侯耀文的徒弟,我得压着你点儿,我能说你能管你,你不听就算大逆不道。第三个目的,能给团里挣钱,我们团里得两条腿走路,国家给那点儿钱不够。

问:您正好说到这儿,国家给的补贴和你们的市场演出,这两方面收入各占多少?

刘洪沂:那基本得一半儿一半儿,我们团里好几百人,一部分收入是国家补助,另一部分我们得出去奔去。

问:那就是说,郭德纲能带来实际的经济效益。这是三。

刘洪沂:对。再一个,对侯耀文个人来说,徒弟火了,也能抬他的腕儿,另外经济上也能孝敬你点儿,否则你那房也不会该那么多账,咱就说点儿实际的。

问:您的意思是说,这是可以收的,没有问题。

刘洪沂:没有问题。但是还是没能成,于谦办进来了,他没办成。

问:郭德纲的关系没有办进来。

刘洪沂:当时到天津调郭德纲,发现他没档案,咱这专业文艺团体哪能这样啊。

问:郭德纲一直游离在主流体制之外。

刘洪沂:对了,所以就没法儿调,不符合程序。再一个原因,郭德纲也不愿意来,他明知道到这儿受人管着他能服吗?这是侯耀文没了,侯耀文活着也得气死。郭德纲那逆反的性格,他能服管吗?他跟我学能耐说学能耐,但他火了你想给他压下去,那不成。你想啊,我受过这个,倒霉的时候你们谁管过我呀?一样的道理,我怎么骂那文化局长来着?

问:所以您能体会他那心情。

刘洪沂:我能体会到。我跟郭德纲也不来往,我也不拍他马屁,咱这是实事求是地说。包括他现在的段子,有人指责说他这段儿不好,那段儿不好。有没有缺点?有,大师还有缺点呢,但我主张是什么,你说他穿得破,他穿那衣服没领子少贴边,这儿有一窟窿,那儿剐一口子,你要说他穿得破你穿一件好的来,你要穿不出好的来,你还光着呢,你就别说人家穿得破了。我对郭德纲的段子也有看法,比如《菜单子》,前面是这个人觉得花生米都是好东西,这是没把里面的人物琢磨透,如果他这样认为他怎么可能背出满汉全席来?老先生当时创作这段子的目的什么?他是讽刺社会两种人,一个是社会有一种人家大业大过去吃过见到,没想到败了家,现在只能过过嘴瘾,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,他还是照样说大话。还有一种人就是势利眼,别人落魄了说请他吃饭,他瞧不上人家就说你能请我吃什么呀,所以才有这段子。

问:现在听一些演员说《报菜名》,已经听不出这一层意思了。

刘洪沂:所以前面不能表现得太寒酸,还是得有所讲究,不能只是为了后面背菜单子练功。很多传统段子需要改,延长它的生命力,但是这么改不成。我跟耀文说过他的《新编扒马褂》,我说您那马褂呢?他说我们改汽车钥匙,我说那就不是《扒马褂》了。我觉得他们这属于低级错误,他们三个都谁呀,侯耀文、石富宽、师胜杰,仨艺术家,怎么能这么改?里面有一些关键的话,是讽刺社会三种人,关键的话没有了,讽刺也就改没了。穿马褂是说这件事不值当,因为马褂并不贵,但你一给汽车它就值当了,您还别说给宝马,就是一辆桑塔纳我也肯为你说瞎话去,因为值。而多穿会儿马褂是不值,它才能有这样的演出效果。

“应该成立相声艺术研究中心”

问:与群星灿烂的八十年代相比,如今的相声发展看上去也热热闹闹,在您看来这两种热闹有什么不同?

刘洪沂:咱举个例子吧,上次在外地演出,姜昆他们在台下看,台上俩年轻演员拿当地领导砸挂,人家不高兴了,姜昆也很反感。后来我跟姜昆说,因为现在这些演员全是散仙,没在正规的文艺团体待过,如果他在一个正规团体,有老先生看着,有各级领导审查,他不会这样。

问:您是说必要的审查是应该有的。

刘洪沂:对,不能上来就说,太随意。我们那会儿为什么出来那么多演员,如果你不行人家就不要,迈不过这门槛儿你就干不了专业,现在这样的门槛儿没有了。站台上不怕,那就是演员吗?那天他们说呢,现在北京一级演员站这儿还能说一段儿的,就剩我一个人了。原来还有个师胜杰,还有个常贵田,现在这二位都没了。

问:现在相声表演变成火了就行。

刘洪沂:那怎么火呀?那还不是想使什么使什么吗?现在有人说完一段儿,你都不知道说的什么,观众听完也没印象。我说你们听听侯宝林,他也使柳活,每一段儿都有每一段儿的内容,不是瞎唱。

问:那您对未来的相声看好吗?您所主张的这些传统会不会都丢掉?将来的相声会怎么样?

刘洪沂:不乐观。相声不会没,但是变种了。上回北京周末相声俱乐部15年召开座谈会,到我发言,我说我来唱点儿反调吧,大家都说这个不对那个不对,但你们找到解决方法了吗?如果没有方法,它不成也是成。不是没有办法,还是要靠政府,就跟当初五几年那相声改进小组似的。我说文革之后相声几千段儿,现在留下哪段儿了?让年轻孩子说《诗、歌与爱情》?说《虎口遐想》?

问:那天姜昆老师在吗?

刘洪沂:在。《如此照相》你们再说说?今天再演《如此照相》就是反动,包括《包公传奇》。为什么都留不住?我们应该创作什么传世的作品?《学评书》、《武坠子》、《卖布头》,为什么能传世?现在演好了观众还爱看。我和何云伟的《黄鹤楼》,火着呢。

郭德纲和刘洪沂 相声名家刘洪沂(13)

刘洪沂与何云伟表演相声

问:您现在跟何云伟合作很多是吧?

刘洪沂:合作不少,孩子上我这儿学来。为什么这些段子能说,它是纯趣味性,没有政治背景,不受时代限制。

问:还有计划生育的段子。

刘洪沂:对呀,现在都鼓励生二胎,您还一个孩子好呢?这就是泡沫艺术,没留下作品。包括一些艺术家,将来怎么给总结。比如说姜昆将来没了,他留下什么传世作品啦?侯先生没了,他有很多精品。耀文就说过,您说纪念老头儿诞辰85周年我使什么,他说想使《卖布头》怕嗓子顶不住,我说不是三哥,您不是嗓子顶不住,您根本就没有,您要使这个谁都能给挑毛病。那怎么办?使《阳平关》,老头儿这段儿有录音没录像,而且这作品不受时间限制,结果最后他弄了一个《新编扒马褂》。我就主张,得有演出市场监察,带我们几个艺术家去各剧场看看,不行的,关停并转。

郭德纲和刘洪沂 相声名家刘洪沂(14)

2019年,刘洪沂与郝爱民表演相声。杨明拍摄

问:现在有一种问题,年轻人死纲死口说过去的传统段子,观众听上去就是不可乐啊。

刘洪沂:那我们说怎么就可乐?笑点得转移。就说《黄鹤楼》,过去观众觉得可乐那是因为他们了解正唱是什么样儿,现在的观众不了解,你用河南坠子唱京剧那几句唱词,他认为你唱的就是京剧呢。我们就要改。一个是改成刘三姐的唱段,或者改成《大花轿》的调儿,观众就乐了。你得让观众在俩人那关系那儿乐,不是在这戏你懂不懂这儿乐。还有《铃铛谱》,现在解释三番儿之后观众不乐了,怎么办?改变表演方法,改成捧哏得着急,不是像以前那么耐心讲解。我觉得得成立一个相声艺术研究中心,让在世的老艺术家来给传统活号脉,五个青年创作者一起抢救,新活年轻人出点子,老艺术家提高其艺术含金量。这五个青年作家每人三个月要出俩作品,改出一个老活,写出一个新活,五个人就是十段儿。另外全国招20名演员,考基本功,重点培养,他们去演十段作品,老先生给教。排完剧场见观众,电台电视台宣传。演员和作者每月完成任务收入都能到一万,这他们就当事儿干了。

问:那这个中心和院团的区别是什么?

刘洪沂:院团也行,但它得按照我说的这个办才行。另外所有在外面飘着的演员,够资格的市场监察要发演员证,持证上岗,不许串班子。

问:如果演员都养起来了,都拿工资了,那惰性就又来了。

刘洪沂:你完不成任务不发你工资啊。这研究中心头三年国家每年拿500万出来,这在国家年度预算里连一滴水都不如啊,过三年就能回本儿。可我这主意谁能听呢?

问:到时候就都成主流相声演员了。

刘洪沂:到时候就可以跟郭德纲叫板了,现在你拿什么叫板?人家上海园子演出价格一贴一万八,满了。

郭德纲和刘洪沂 相声名家刘洪沂(15)

2020年,刘洪沂与李国盛表演相声。本文作者拍摄

问:那到时候再出现裙带关系怎么办?

刘洪沂:得统一考试,把关,不能什么人只要是你徒弟就能进来,什么本事没有,笤帚疙瘩绑一块布也上去说相声去了,那不成。再有,师父收徒弟要看四条儿标准,徒弟拜师父也四条儿标准。收徒弟的标准,首先看这孩子的外在形象,内在素质,聪明伶俐的程度。侯耀文在秦皇岛收一个徒弟看着就有毛病,我问你收他干嘛,他说他们家有钱。有钱?咱们搞的可是艺术。再要看他爱不爱相声,他要说不爱,强按头也不成。第三,这孩子有没有本质上的劣迹?好偷好摸,瞧见女孩子就想劫人家,这不成。第四,这孩子有没有感恩的心?徒弟选师父也四条儿,这师父的能耐能把我教会吗?他会说相声吗?师父不明弟子拙,一将无能累死千军,那不成。而且师父还得不保守,知道疼徒弟。第二条,师父的门户正不正?师门得正。第三,师父有没有劣迹?第四,他对我的艺术能提高能有多少?现在就是乱象,谁有名找谁。侯宝林有名,有几个真正的徒弟?很多都带艺从师,马季就是带艺从师。有人看别人获大奖他让人家拜他,他会的那个你都不会你教人家什么?我的徒弟都白板儿,半路来的也有。何云伟叫我师爷,他说想跟我学,我也艺不轻传,跟我学成,但我不能收你当徒弟,为什么?你师父叫郭德纲,认准了,就一个师父,他认你也好不认你也好,你得承认他是你师父。

问:他现在是不是拜别人了?

刘洪沂:那没成行,让我给拦了。他说我想拜您,我说那行,当义子,这是私人交情,跟辈分是分开的,出去该叫人家师爷叫人家师爷,别回头你因为我这儿叫人家叔儿了。他非要拜那谁谁谁,我说我给你分析分析,四条儿根本不够。我再给你加一条儿,他收了很多徒弟,黑社会的,二人转的,你是正经八百说相声的你能跟他们为伍去吗?就说这位这能耐,何云伟你能跟他学着什么?第二,门户也不清,他不是正式拜师,马三爷始终不承认。第三,师父的品行,这我就别说了。第四,你跟他能挣着钱吗?你真要拜了他,今后见到郭德纲你敢跟他叫师哥吗?不就为跟他较劲吗?不敢吧?人家根本不理你们,你还较这劲干嘛?

郭德纲和刘洪沂 相声名家刘洪沂(16)

刘洪沂接受采访中。杨明拍摄

注:除特别标注外,文中图片均来自网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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